毕福明诗十九首

《羞于爱情》

1981年

我们坐在东街中学的教室

集体朗读《刑场上的婚礼》

齐声宏亮

当读到陈铁军和周文雍的

"爱情"这两个字

五十多张嘴

竟然异口无声

绕过这两个字

大家又齐声朗读起来

语文老师

再也没让大家

朗读爱情了

2016.2.26

《撞击》

你自叹是和石头打交道，

那请起来，用叹息的时间，

抡起镐头与石头撞击。

只有撞击，才能出现火花，

尽管不是每次撞击，

都有火花闪烁。

虽然有时只会冒出一缕白烟，

有时也会震麻你的双手。

但请不要停止撞击，

拿起镐头，

猛烈地撞击吧!

只有撞击，

才有光和热。

(新疆天山脚下开都河畔)

1987.8.23.新疆和静大山口水电工地武警交通五支队七连

《致昆仑》

人们说你就像命运之神

先给人一条希望之路

然后又在路上

设下陷阱垒上峭壁点燃鬼火

布亚乌金就是美好希望

通向布亚却是困难重重

如今来了交通战士

哪怕陷阱峭壁鬼火

风沙烈日虽然难捱

死人崖的确阴森恐怖

但有战士心底的坚韧

尽把痛苦换成幸福

我虽然没有见过你的容颜

但我却愿接受你的考验

即使受尽千辛万苦

也要把骨头练得硬坚

1988.7.6大山口

《送你一朵大红花》

亲爱的战友

送你一朵大红花

你要好好地戴着它

那怕旅途多坎坷

你要使它更美丽

送你一朵光荣花

为国为民尽义务

立功授奖争先进

把它带回家

送你一朵大红花

我要衷心的祝福你

带回部队好作风

故乡开出雷锋花

1990.2.16写于连队黑板报

《欢送词》

        1

春风吹绿了开都河

春芽钻出了封冻的沃土

亲爱的老战友们

春天在欢迎你们

你们是九十年代第一批光荣的退伍老兵

第二故乡想挽留你们

伸出青青的树枝

铺满长长的藤蔓

在声声呼唤你们

可你们还要大胆地往前走

可爱的故乡在向你们召唤

装扮好她的青山绿水

捧着她的鸟语花香

高举鲜花向你温情款款

激起你美好的回忆

老战友啊你慢些走

再抽口新疆的莫合烟

再干杯今宵的离别酒

再握紧战友深情的手

再看看你抛洒汗水的坚土

        2

亲爱的老战友啊

你们的汗水没有白流

人们不会忘记天山的冰达板

人们不会忘记昆仑的老虎口

人们不会忘记清清的开都河

一趟天山行

你打通了独库公路

这段艰难的跋涉

你吃尽了苦头

却还说不虚此行

你带着从天山荣获的勇敢

又去昆仑的虎口拔牙

“明知山有虎

         偏向虎山行”

这就是你坚强的性格

开都河有一条苍龙

你又来积极迎战

严冰下，洪峰里

你拼死决战

终于成为降龙的好汉

         3

只有离别时刻

才知时光短暂

亲爱的老战友们

请记住这依依惜别的深情

请记住我默默的祝福

祝你安全返乡旅途愉快

一路春风一路笑语

一车武警一车雷锋

一群退伍兵一群西北汉子

都是最可爱的人

亲爱的老战友们

亲人在等待你们

家乡在召唤着你们

用你们的聪明智慧和勤劳的双手

在故乡打扮出美好的明天

在这即将离别的时候

请收下我们最良好的祝愿

战友

      珍重

            再见

1990.2.18 大山口

《致陈小平》

小平

我的战友

小平    我的兄长

小平    我的连长

三十而立

你却走了

你走了

撇下一个残缺的家

你走了

留给我们无尽的思念

在天山的遂洞里

你没有后退半步

你用你的生命

铸成天山军魂

月缺时你不在家

月圆时你不在家

不，你在家

你在军营这个大家庭中

你是天山深处的大兵

你是天山精神的化身

你是大写的人

你是一块屹立天山的永恒丰碑

1990.5.31大山口

《父亲之死》

父亲在医院上班时

习惯性的把外衣挂起

下班穿时

发现胸前的

毛主席像章

不见了

那可是在四川工作的

大哥给父亲的礼物

陶瓷带夜光的

父亲视为珍宝

却被人偷了

直性子的父亲

骂了几句偷像章的

从此被批

写交代材料

不知写了多少遍

父亲中风

瘫痪半年死

2016.5.17

《举手之劳》

给屋子刮腻子

才知道

举手之劳

实在是不那么轻松的事

那些常常潇洒地说举手之劳的人

肯定是不常常举手的人

就像让你高举这个高举那个

你举一个试试

真佩服当年那个人

整天举着语录

还站在高处

2016.6.24 

《在劫》

1

那年冬天

身披着天山的风寒

回到阴冷的关中盆地

开春后

屁股到腰长疖了

痒、痛、出浓、结痂

周而复始

翻开医书

说

湿毒、淫邪

从此

不再坐湿

2

《所有的日子》滑过北海的冰面

和撑着《红伞》的梁老师

在绵绵细雨中远去

想起写作文就头疼的我

在陈老师的课堂上

却常常把我的作文和日记

当作范文读

平淡一天天成长

陪伴我 记录我的

一个个脚印

歪歪扭扭的脚印

常常被别人翻阅

有赞赏

也有当作笑话

裸奔的我

感觉到丝丝冷

欲说还休

从此

喷嚏连天

枕边没有了纸笔

多了一个人

2016.2.11

《一想起六一我就害怕》

明天就是儿童节了

一想起这一天

我就害怕

学校节日活动

要统一服装

上衣白衬衫

下身蓝裤子

还要一双蓝胶鞋

那时一年四季穿的是娘织的粗布衣

我们没钱没布票

这套行头置不齐

哭哭啼啼在家闹

二姐教书也挣工分

不知在哪找块月白的良布

领我到公社裁缝铺

六一那天我的打扮和别人不同

月白衬衫塞进松紧带裤子

脚蹬手纳千层底

这样子被老师和同学嘲笑

歌唱比赛我在队伍里一直流泪

活动结束时

我热得鼻血直流

新衬衫染了一胸

从此以后的六一节

我都在请假

在别人花枝招展的游行时

我躲在看热闹的人缝里

或是干脆闷在家里

2016.5.31 

《开会》

那时候

晚上除了跑远路看电影

就喜欢开会

村里的批斗会

好热闹

地主被押上台

批一阵打一阵

把张家俊打得象杀猪一样叫

还有一个小脚老太婆

老头跑台湾去了

又嫁给长工

长工低标准饿极

吃红芋噎死了

她来挨斗

弯着腰

冻得鼻涕老长

高年级的大同学

上去给她一耳光

不批斗时

队长就念报

一次我靠墙坐着

听着睡着了

醒来时会场早没人了

一起身很沉

两个衣兜里被装满了土

2016.5.18  

《大烂子》

516是文革开始

我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那年

我闯祸了

挏下大烂子了

春节前扫舍

我没看好还不会走的侄儿

他拿起烟锅

把墙上换下来的

毛主席画像

敲了好几个洞

娘见了

吓得不敢出声

让我别说出去

悄悄地把像

塞进炕眼

点着

2016.5.17

《砍》

都说砍桂树 

多少年了树还没倒 

多少年了人还不累 

原来是一直在作秀 

给地球人看

2016.3.19

《老婆炒菜》

电视开着

低头看手机

哗啦啦一阵

以为老婆炒菜

原来人家

鼓掌

2016.3.17

《娘的后背》

背过我们九个弟兄姊妹

她微驼时

我要背她上医院的楼

她说太硌疼

是娘的皮包骨硌了纽扣

我就没再背娘

抱着娘

在她临走前的中午

晒太阳

2016.4.13

《公众号》

开始

不知何物

后来

成了大盖帽

不光警察戴

法官

城管

运管

检疫

海关

就连县城

逛荡的

疯子

也戴起了

大盖帽

2016.4.15

《垃圾时代》

那时候

被别人的文字感动

梦想着

自己的字

也能变成铅字

印在书上让人拜读

如今

生疏的都不会写字了

却能轻松地让自己的字

变成"铅字"

跃然屏上

但这是梦想成真了么

会写字时惜字如金

提炼又提炼

现在敲点出的字

虽然工整

却入了垃圾

2016.2.29

《五十岁有感》

那时

所有的日子

所有的日子都来吧

让我编织你们

现在

所有的日子

所有的日子再现吧

让我重播你们

2016.2.27

《风雨中的玫瑰》

是谁把你一束束捆扎

交给说爱你的人

说爱你的

只图手有余香

把你献给并不爱你的人

不爱你的又把你

抛在风雨中

你躺在路上

体验着文明的坚硬

依然鲜艳芬芳

不埋怨任何人

包括扔你的人

2003.秋  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