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误

都道是金玉良缘，

俺只念木石前盟。

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

终难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红楼梦》十二支曲词中，唯独觉得这首《终身误》写得最好。无论是金玉良缘，亦或是木石前盟，对于贾宝玉来说，他终身幸福的策划者，不是贾母，不是王夫人，更不是他自己，而是他身边的大丫鬟花袭人。

身为宝玉房里大丫鬟的花袭人，表面上给人的感觉是忠厚老实，殊不知她才是大观园中所有丫鬟里面城府最深的一个。她“处处忍让、待人以诚”，其目的就是为了博取众人的好感，当然，最重要的是要取得王夫人和贾母的欢心。

87版《红楼梦》第二十七回【嫌隙人有心生嫌隙】，是花袭人第一次展露其心机的开始。这一回的开始要从贾迎春房里的大丫鬟司琪幽会说起。司琪与其表弟潘又安在大观园中幽会被鸳鸯撞见，鸳鸯出于对司琪的同情，答应替其保密，但他们二人幽会时所遗留的物证，被大观园中的傻大姐捡到，正巧当傻大姐拿着玩耍时被邢夫人撞见，继而交给了王夫人，让其责令王熙凤严查。正当这是，司琪的舅母王善宝家的借机向王夫人进谗言，污蔑晴雯勾引宝玉，此刻，王夫人也想起前不久花袭人曾来过一次，说：“宝二爷如今也大了，再留在院子里与众姐妹一起，若是惹出什么闲话就不好。”王夫人当即回应：“我的儿，多亏你这些年细心留意，算是保住了我们娘俩儿，日后还烦你多留意一些才是。你放心，日后我绝不会亏待你的。”至此，王夫人算是给了花袭人一个默许的名分。

这是王夫人与花袭人的第一次谈话，亦或是说第一次交易。其结果便是除去了怡红院四大丫鬟中才貌最为出众的晴雯。在这次查抄大观园中，除了被撵出去的晴雯，但凡稍有姿色且与袭人意见不同的丫鬟都被撵了出去，如芳官、四儿等人，其目的就是为了扫清宝玉身边可能对自己构成威胁的人。宝玉得知晴雯等人被赶出了大观园，回到怡红院便责问花袭人，“平日里玩笑的话，太太怎么都知道？”花袭人忙解释道：“怕是二爷平日里少了顾忌，传到太太耳朵里也是可能的。”宝玉又问：“那为何独麝月和秋雯二人为什么过错？你别谅我不知道，她二人是你调教出来的。”这话一出，花袭人顿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有搪塞过去。

第二次，是在《红楼梦》第三十二回【惊噩耗黛玉魂归】。在这一回目中，花袭人再一次展露了其心机与城府。宝玉奉旨护送探春远嫁异域，返途中被贾政借机派往西海沿子跟随北静王爷巡边，途中遇到海难，消息传回，黛玉一听便大病了一场。数日过后，又有消息说宝玉被跟随跛足道人出家的柳湘莲所救，冬月底就能回来，这样，宝玉的婚事被正式提上日程。

一日，鸳鸯前往潇湘馆给还在病中的黛玉送西洋参，恰巧黛玉还没睡醒，就和紫鹃说起话来。鸳鸯告诉紫鹃，说：“宝二爷说话间就要回来了，二爷的婚事昨儿老太太叫二太太也商量过。”紫鹃忙问：“定的是谁？”鸳鸯看黛玉还在睡，就指了指说：“是林姑娘。”紫鹃听后一阵欢喜，送走了鸳鸯。

听到宝玉要回来，且宝玉的婚事似乎也定了下来，于是，花袭人再次找到了王夫人。王夫人说：“昨儿老太太已经说过了，需定一个从小一起耳鬓厮磨，亲上加亲的。”此时，花袭人已经听出，并且也已经确定，这个人就是林黛玉。因为除了元、迎、探、惜四姐妹，从小跟宝玉一起长大的就只有林黛玉一人，薛宝钗是后来薛蟠犯了事儿中途才投奔来的。但花袭人马上对王夫人说道：“这样的人倒有一个，宝姑娘从小跟二爷一块长大，又是姨亲，再合适不过，且前一阵子，因薛大爷的事儿也革去了功名（注：薛宝钗原是入京待选的秀女），待选的事儿也消了。”王夫人略微沉思了一会儿，说：“怕是老太太不依啊！”花袭人道：“二爷的婚事，莫说是太太，就是老太太怕也不能做主，太太何不进宫去请贵妃娘娘示下？”王夫人微笑着点头，再次给了花袭人承诺......

就这样，木石前盟顷刻间在花袭人的百般“游说”下土崩瓦解了。即便是最终以“金玉良缘”结束，但贾宝玉对薛宝钗也只是“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念念不忘的仍然是“世外仙姝寂寞林”......

宝玉执着追求的幸福不能得以实现，咎其罪责，仅在花袭人一人而已！

记于2021年2月17日

              天行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