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玫瑰香

    玫瑰——

    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客厅里的不就是久违的爱妻玫瑰吗？他冲上前把她紧紧地抱在怀中，不顾一切地亲吻着，呓语着：我再也不放你走了！我再也不放你走了！

    女子极力推拒，喊道：舅妈，舅妈，你看我表哥这是干什么呢？

    妈妈手里拿着正淌油的锅铲从厨房跑过来，嗔怪道：瑜儿，你疯了吗？她不是你的玫瑰，她是月季，阿月！你连表妹都不认识了吗？这孩子，真是的。

    瑜大惊，慌忙说：对不起，对不起。可不是吗，以前没太注意，今天仔细一看，表妹月季长得还真像玫瑰。

    看什么看？阿月佯怒道，才几天不见，就不认识小时的玩伴了？标准的重色轻友，心里就只有玫瑰呀！

    瑜大窘。

    说正经事儿，表妹扑闪着大眼睛说。我今天给你送救命符来了，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他是我读大学时的老师，清江大学电磁研究所的研究员，戚若茗教授。

    戚教授的一项最新发明国家科技一等奖和联合国环境规划署特别奖，这项发明将解决全世界厕所垃圾场的臭味问题。

    老教授谦和热情地接待了兄妹俩。听了卜瑜的故事后，老人对卜瑜的遭遇和他忠贞不渝的爱情以及他对环境问题的忧虑深深打动。

    他说，好吧，你们的忙我帮定了。环境问题虽然治本为上，但那是政府职能部门的事，且非可功毕一役。而治标嘛，老夫尚可凭借一技之长略尽绵薄。这样吧——

    薇薇——老人向里屋喊。

    什么事儿啊，爸爸。人家正写毕业论文呢，尽添乱。

    这丫头，让我给惯坏了。戚教授笑着摇摇头说，薇薇，别闹，快把我才发明的那个小玩意儿拿来。

    薇薇一袭鹅黄衣裙，手捧一盒状物，款款走出。

    就是它。戚教授说，这是我国有名的玫瑰专家卜瑜先生，这是月季。

    知道知道，月季姐姐，爸爸的高材生嘛，常来我家的，我能不认识？

    令卜瑜惊讶的是，这位戚姑娘怎么也和月季一样，和玫瑰如此神似呢？

    老教授不再听女儿贫嘴，他从女儿手中接过小盒，向卜瑜介绍说，这是老夫最近发明的电磁香波合成注入器，简单地说，世上任何物质的气味都是化学物质分子运动作用于我们的鼻神经而形成的。科学研究表明，鼻子之所以会感知气味，是鼻神经接受作用后产生的波动电流，这种电流经过大脑处理就形成了气味的感觉。而特定的电磁振荡也同样会使鼻神经产生波动电流，从而产生人工嗅觉。

    这个不能给你。这是解决臭气的。当初设定的香型只有“菠荷香，荷花香，牡丹香，菊花香，桂花香，遗憾的是独独没有设定玫瑰香。

    听了老人的话，瑜有些泄气。表妹却狡黠地向他眨巴着眼睛。

    不要急，年轻人，就解决。改变气味其实很简单，只用对原有电路稍作调整，把电磁振荡的波形调整成玫瑰香型就行了。三天，三天后你来拿成品，名字就定为MGX7吧。

    表妹解释说，表哥，教授真为你动情了，你看，MG是玫瑰的汉语拼音，X嘛给未来一点神秘感，7与妻谐音。

    瑜的眼睛湿润了，他的眼睛很久都流不出泪水了。月季和薇薇都跟着伤感。

    不用说，三天后，瑜顺利地拿到了MGX7，戚教授免费赠送，分文未取。

    卜瑜从阿月口中得知，薇薇名叫蔷薇，读的是生物系花卉专业博士，目前正为论文《论玫瑰的地理分布及玫瑰文化》的资料而犯难。瑜当然决定投桃报李，以自己积累的玫瑰资料倾囊相助。自此，瑜和薇薇，月季三人就频繁地往来于戚卜两家院落。

    人们寻香而来，都被这幽幽玫瑰香深深吸引。各地也纷纷来人来电询问相关事宜，很多厂家也来洽谈投产合约。

    瑜终于可以给妻子的墓前献上第一百束香玫瑰了，外加一个MGX7小盒。同时，戚教授正式聘请瑜为MGX7市场部主任，作为他引发创意的报偿。MGX7催生了一个新的行业，这就是MGX7——玫瑰香波发生注入系列机的开发设计生产销售和售后服务行业群。

    街上行人多起来了，人手一个 MGX7机，以此为时尚。说来也奇，MGX7只是利用电磁波作用于人的嗅觉神经引起虚拟的玫瑰花香，谁知一段时间后它竟能唤醒玫瑰香腺组织的泌香功能，玫瑰花的香气竟然真的回来了。而且，所有的一切，似乎都由于电磁共振的功劳，无香的有香了，臭味异味也都变香了。

    街上到处都是系列香波机的专卖店，维修点，花店重新开张，比以前更红火了。花圃，公园生意兴隆，到处姹紫嫣红。大量下岗失业人员都通过香波机实现了再就业。玫瑰香波像原子核连式反应，引起一系列可喜的变化，它又像核爆冲击波，冲击着每一个人，每一个家庭，每一个街区和行业，甚至工商税务金融保险劳动就业社会保障都大沾其光。戚若茗教授和卜瑜主任双双被评为年度中国十大新闻人物，受到国家有关方面领导人的亲切接见。系列香波机也没忘记历史使命，公厕，垃圾场处处香气四溢，”茉莉香玫瑰香荷花香处处香满，家家香满；厨房香垃圾香厕所香所所香遍，物物香溢！

    然而，好景不长。

    瑜去玫瑰墓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都来去匆匆——没时间。

    顾客投诉越来越多，理由栏记录多为：效果不明显，基本没效果之类。

    再后来是香波机尤其是玫瑰香波机即MGX7，导致人和动物鼻子增生，花卉植物形态畸变。牡丹荷花菊花玫瑰香腺夸张地膨大，花瓣却极度退化，一朵朵花活像一排排大鼓槌，浓烈的花香追着往你鼻子里钻。猫狗等动物的鼻子已经变长，俊男靓女惶惶不安，生怕下一个畸变的会是自己。

    更为严重的是香波机的泛滥，掩耳盗铃般地掩盖了环境污染这个关乎人类生存的大问题，工业三废和生活垃圾的超标排放愈演愈烈，城乡空气水体土壤污染更为严重，人居环境迅速恶化，粮食，防疫，金融，保险，股市大幅振荡。

    谁之过？

    四  玫瑰约

    人们愤怒了。媒体网络指责声不断，矛头很快集中在戚若茗教授和卜瑜主任身上。

    大街小巷满是大鼻子：大鼻子人，大鼻子狗，，连公园的猴子也变成了大鼻子。

    公园里一位小朋友对妈妈说，童话书上有，说哥哥偷了猴子的宝盒，人就被猴子扯成了大鼻子！妈妈一听就来气：什么宝盒？破盒！害人盒！说着一把从儿子手中夺过丢进了草丛。

    各电子商店大型超市门口街心花园草坪上，到处是人们丢弃的香波机。公园的大型香波机被贴上了封条。卜瑜公司的写字楼也被飞来的香波机砸烂了玻璃。

    瑜再度陷入了痛苦中。鼓槌般的玫瑰花再也无法祭献在爱妻的墓前，自己也无颜面对玫瑰的照片。玫瑰香波机功过的大讨论冲击着耳膜。

    保加利亚巴尔干山玫瑰谷也发来电子邮件，谈MGX7机引起玫瑰产业萎缩经济遭受重大损失的赔偿事宜。

    表妹和戚教授倒是很仗义，表示就是跳楼也不会让卜瑜一人独自背黑锅。

    工商消协进行了大量理性的论证和群情疏导工作，最后，联合做出决定：一，环境问题是一个复杂的全社会的大问题，其严重后果不能让一两个人来承担。二，戚卜二人发明开发香波机的初衷是为了造福社会，现在的局面也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国内风波未平，国际风波又起。由玫瑰香波机引起的国际经济纠纷连连，每天都有国际法院的传票飞到瑜的案头。

    最后，联合国召开了科学界实业界经济学界社会学界等132个国家的1100名代表参加的专题会议，戚教授和卜瑜都作为特邀嘉宾出席了会议。

    着真是一次奇异独特的会议：会场内外不见一盆鲜花，遑论玫瑰；女士一律素面朝天，绝禁粉脂。人人一个大鼻子。个个表情严肃。

    经过三天的报告和一天半的激烈辩论，会议一致通过了《玫瑰香波公约》。公约规定各国立即付诸实施。

    根据公约要求，消除泛化的玫瑰香和纠正花卉畸变的消洗剂很快发明出来了，花朵娇艳，暗香浮动的喜人景况又重新出现，厕所垃圾场又恢复到香是香臭是臭的正常状况。人和动物器官变异治疗矫正药物相继问世，大鼻子逐渐恢复了正常。

    保加利亚的玫瑰节上，玫瑰品种更多了，花朵更美了，场面更盛大了。中国也在北京门头沟举办中国首届国际玫瑰节。

    5月27日是5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应邀参会的有以玫瑰作为国花的8个国家和以玫瑰作为市花的11个城市，还有国内另外两个玫瑰主产地山东平阴市和甘肃永登市。

    精彩！难以想象的生命享受。一位英籍男子赞叹。

    我喜欢里面的中国元素。另一位法国妇女表示。

    各国在这里建立玫瑰园做永久展示。花卉纪念品供不应求。

更值得一提的是，经过这场风波，人们更加理性，很多人已从对环保的漠视抵制或虚假作秀转变为自愿担负起自己的一份责任。

    尾声  玫瑜灵语

    玫瑰墓地。

    瑜静静地坐着。以前他也经常在玫瑰墓前进行自问和问天。

我该不该闯入玫瑰塬？该不该带出玫瑰女？该不该掺和戚老的香波机开发？天意？人欲？人类前进的脚步是应该选择玫瑰塬模式还是红尘现代模式？发展和自然永远不可兼得吗？

诸如此类，凡此种种。今天，着一切好像有了答案，又好像仍无答案。不过，瑜今天不仅给玫瑰献上了玫瑰花，，还带来了他在天坑玫瑰塬摄录的7张照片作为特殊礼物祭奠妻子。这些照片是他从200多张照片中精选出来的。所有照片，从一开始他就力排众议，一张都没发表。就让玫瑰塬天坑保留一块世外净土，成为永远的谜吧。

瑜把照片一张一张摆在玫瑰墓前的祭台上。玫瑰塬全景，花海，翡翠谷，溪流石滩，花浴中的妻，手捧圆晶石灯的妻，神丘秘境。每张照片都勾起他无限回忆，每个场景都引动他无限哀思。

    妻，对不起，

。把你带出来，又把你一人留在这里。多么凄凉，多么孤寂。

    瑜，别这么说。上天安排我们相会相聚相爱相知，哪怕只有一天，也值得一生相忆相思。

    只是留你一人在这儿太苦了。

瑜泪洒衣袂，打湿了祭台上的胜景绝照。瑜一张一张焚化给妻。

    墓碑上玫瑰纯真圣洁，笑意盈盈，深情地望着他。

    是我毁了你呀，玫瑰。

瑜，没什么。其实我很喜欢清静的，。

    玫瑰，我好后悔呀，我怎么可以让你和我一起投身赴险呢？偏偏走的是你。我真混！

    瑜，我们都别后悔。你我真爱有玫瑰塬神丘作证。好好活着。来世我们还做夫妻。

    一言为定。

瑜，我们的来世，会是什么样呢？

松柏森森，墓碑寂寂，周围一片宁静安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