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江心屿赋

胡骏

    东瓯故地，白鹿御花，上合星相，下应祥瑞，山似锦屏，江若匹练。而永宁之中，有孤屿焉。但见：佳木繁阴，群芳斗妍，亭楼隐约，馆舍俨然。朝凝玉露，聚乾坤之精气；夕染丹霞，披日月之光华。更有晋唐传奇、宋明流韵、“近现”（近现代）沧桑，长传于今。是故灵秀既钟，瑞气且集，遂登岛览胜，步游几度，喜甚！

     予观夫“诗岛”之景，出尘脱俗，谓“瓯江蓬莱”。春来，绿玉红妆，莺候暖而初啭；摇颺葳蕤，燕排寒而始来。夏临，露凝荷翠，载红莲以吐秀吐；风送花香，披绛华以舒英。秋至，金风袅袅，菊黄照眼披金甲；嘉露莹莹，桂丹浮霜挂玉瑕。冬近，窅窅翳翳，百木微茫于丘壑；茫茫遑遑，双塔雾玄乎妙曼。此江心孤屿之四时也。

    比及澄鲜阁，生感喟而赞雅迹，发慨叹而驻诗魂。日照黎烝，望人烟于江干；天临宇宙，小桥涵于山间。更兼西峰苍翠，东圃芳菲；神安心静，佳景天成。商贾登临，当思寡欲清心；儒秀登临，咸念文脉浩荡；官吏登临，体悟荣辱进退；迷者登临，能使机勇旋返。举凡心诚，皆有所得。当是时，群贤毕集，品物论道；因高载承于谢公，有象宁遗于康乐。因诵谢灵运之《登江中孤屿》诗曰：“怀新道转迥，寻异景不延。乱流趋孤屿，孤屿媚中川。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表灵物莫赏，蕴真谁为传。想象昆山姿，缅邈区中缘。始信安期术，得尽养生年。”若夫山川形胜、文采风流，东瓯可举名楼者多矣，然斯阁之唯一，盖文史垂化，彼水阁之构宇；景状上清，得澄鲜之美名矣。

    然则浩然楼，拾级纵目，鹿城物华明朗天；登临殊观，孤屿诗境灵秀地。波纹湉澹，风浩浩兮西来；岚气犹平，云青青兮东去。 于是，追亚圣之伟步，忆山人（孟浩然号孟山人）之高轩。是以瞻之者络绎，而诵孟浩然《永嘉上浦馆逢张八子容》之诗曰：“逆旅相逢处，江村日暮时。众山遥对酒，孤屿共题诗。 廨宇邻蛟室，人烟接岛夷。乡园万余里，失路一相悲。” 览之者连绵，因歌文丞相《正气歌》之句曰：“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果然，南航海上无多土，中柱江流有此楼。忽见瓯江之上，渔叟勤谨，棹扁舟以逡巡；管带奋力，驾顺船而演漾。此诚括物象于宏敞，闻潮韵于鸿冥焉。

    至于文天祥，历星露，经炎歊，傲霜雪。贯胡铨之烈气，见欧阳之遗光。心性雅傲，欲以仁义礼智于天下，;才情第一，不因成败利钝动初心。斥詈为宦，鄙佞臣之优宠; 明誓勤王，惊义军以胆略。臂举连城，山叟奋似泼火雨；声冲孤屿，村儒怒如扫庭风。督师护国、追踪扈跸；南疆击虏、阴房正气；抗节成仁、永怀忠烈。奇节伟行，彪炳于宋史；端操正气，昭著于天地。因诵文丞相之《北归宿中川寺》诗曰：“万里风霜鬓已丝，飘零回首壮心悲。罗浮山下雪来未，扬子江心月照谁。谓虎头非贵相，不图羝乳有归期。乘潮一到中川寺，暗度中兴第二碑。” 倚岩临流，崇深虚明而立祠者，彩绘塑像，正气爽朗；序列诗碑，高谊垂范。追至淳之式，求尚贤之知，于是高士大(dà)夫，次第而临；老师宿儒，络绎而至。盖闻名高者声远，德诲者泽长欤。

    论议江心寺，敕赐唐宋尊崇，禅宗明清相传。高宗（宋高宗赵构）避居，日度劫波犹未悔；梅溪观书，月积学养而弥坚。聿广厥德，慈航普渡。高僧辈出，德化日新。虔修定慧，集四众为一堂；规制灵刹，统三寺（龙翔寺、兴庆寺、江心寺）为一体。圆通殿，梵呗清澄；三圣殿，慈光充溢。大雄殿蔚起，钟鼓楼同升。四面烟波，楼高百尺蜃吐气；一龛香火，塔耸双角龙昂头。禅净本真，厚积人文，因诵周仲规之诗曰：“中川玅境即蓬莱，潇洒招提实异哉。不与人间连世界，却从海上结楼台。巍巍古塔双峰峙，隐隐晨钟万户开。昨夜老龙来听法，满江风浪吼如雷。”盖遐昌承运，殊胜因缘，潮音润心，云华舒意，以应王十朋所撰之联“云朝朝朝朝朝朝朝朝散，潮长长长长长长长长消”而赓续锦篇哉。

    尔乃温州近代史陈列室，地势夷敞，既幽且静。旁以茂林，带以芳圃。寻英国之攸基，实领馆之故地。忆昔阿尔巴斯特之至，览遂筑馆而起楼。既号“驻温”，是曰“领馆”。于是洋楼特起，拱券带柱、平券下罩、腰线砖饰、厚实水墙、石勒台阶，璀璨皓旰、光华四垂，更兼石楼梯、木扶手、拼花硬木地板、壁炉之物具乎其中。门厅中启，回廊往通。扃牖左开，轩榥右豁，仰视云霞，俯临江潮。开埠之情，声声电波连西洋；为务之势，条条缀文议东瓯。今者，孤屿古韵悠然，鹿城瓯声悦耳。此间精心整设，鉴明近代逸史；巧心致思，养息当下正风。

    及晓江心屿“水上机场”之事（1933年），南下福建，远翔广东。万里江天，港口枝状；千里荻岸，埠头缀间。浮筒系带，助飞机之定乾；舢舨抛设，稳客旅之移政。磐江凌霄，造化争流，诚言信美而尽意兮，以瓯江、孤屿之用而显智矣。

    嗟乎！中华名屿！永宁“蓬莱”！郁东瓯之江天，光鹿城之福地。幸逢盛世，怀远见于胸中；成述流光，循法言于史上。辞章浩浩兮，源远流长；诗联璀璨兮，雅淡悠扬。诚宜鉴古知今，大容西学东渐，是以流连山水、感悟儒释而树文化自信者，兴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