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天梯

非是美丽的传说

是让人心颤的故事

在遥远的地方

崇山深处

很小的村庄

那年

一个六岁男孩

笃信让新娘摸摸头

就可以换来满口贝齿含香

他大胆掀开轿帘

瞬间

新娘的美丽

让他心慌

竟忘记了自己的愿望 

 一晃十年

当年的男孩

已经成长为壮硕的青年

他走在一条小河边 

遐想

远处传来救人的呼喊

男人飞跃入水

救起了一个不想活的女人

男人又一次惊呆了

竟是当年花轿里的女人

大他十岁

是已经生过四个娃的娘

年轻轻死了丈夫

就被视为克夫的“灾星”

一落千丈

我不要你救

她奋力反抗

却被男人紧紧地拥入胸膛

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我要对你的今世来生负责

男人大声地向世人宣杨

不被世俗接受

就是苟合

家人反对

族人唾弃

叫人恐慌

我要去一个地方 

没有歧视

没有喧嚣

哪怕生死场

一拍即合

男人带着女人和孩子

奔向险峻的山岗

奔向密林深处

一个有山洞的地方

     生活换了场景

像是返祖

一切都是原生模样

白天是那样美好

生机勃勃

无限风光

绿树成荫

野花怒放

小溪潺潺

百鸟欢唱

夜晚又格外寂静

充满恐慌

蝙蝠出没

萤火闪亮

虫蛇出动 

走兽登场

但有他在

就似神灵庇佑

日月增光

从零开始

种地开荒

饲养家禽

伐木建房

炊烟袅袅

人间天上

然而

女人心舒

男人彷徨

在他第一次印上女人那

红红的、热辣的唇印时

他承诺

一定会在这天挂似的峭壁上

凿出一架天梯

让她自由来往

尽赏人间社火

就像仙女在空中飞翔

可女人知道

男人不是愚公 

没有移山的力量

但有了这句话就足够了

已经让女人的胸中滚烫

   从那时起

男人的肩上

就不只有生活这一副担子

还有那一道道峭壁山梁

有时是布谷清晨

有时是傍晚夕阳

有时是炎炎烈日

有时是风雪严霜

在人迹罕至的山崖峭壁上

时常有一个身影

锲而不舍

一凿一锤

上下飞扬

一天天

一年年

树染秋黄

山川动容

百兽感伤

男人默默地

践行着一句承诺

兑现着一个理想 

爱的天梯

在心中成长

转瞬间

一个健壮的小伙

凿的两手茧厚如革

凿的腰弯背驼

满头白霜

在男人七十岁那一年

也是他狂印自己女人的那个日子

终于凿完了山脚下最后一个石阶

他整整用了五十年

凿出了六千二百零八个石阶

不

这哪里是普通的石阶，

是男人的理想

是日月沧桑

是让自己心爱的女人

平步青云的天梯和桥梁

他高兴地朝山上奔跑

啊

其实哪里是跑

分明是一步一步地向上爬

他突然觉得这天梯很陌生 

怎么这样陡峭

这样遥远

好像一直伸到了天上

不知过了多久

银河边出现了织女和牛郎

他终于到家了

双唇翕动了一下

是想告诉女人

天梯修成了

可他却软软地倒下了

倒在了仙女的身旁

这是女人第一次下山

第一次走在

为自己一个人修的天梯上

可她却来不及骄傲

更来不及欣赏

没人陪伴

没有月亮

女人只想快一点赶到山脚下

是爬、是滚、是飞

一个耄耋老人

带着满身的伤痛

终于到了小山村 

一个有着人间社火的地方

两人住进了同一间病房

没有泪水

没有交流

也没有惊慌

只有女人那双干瘦的小手

紧紧地握着男人那只长满老茧的大手

她真切感受到了

大手传递出的均匀心跳

就这样

女人捧着这只给过她无比幸福的手

一捧就是整整六天六夜

直到心上人走了

子女才将母亲的手生生掰开

分明已经変僵

女人的双眸

充满了孤独

充满了凄惶

没过多久

竟也安静地走了

去追随他们共同的理想

谁能想到

男人用一生打造的天梯 

女人只用了一次

只这一次

就是两个人的一生

就是永恒

就是辉煌

就是人间爱的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