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平,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河北省文学艺术研究会会员、石家庄市作协会员、著有诗集《一枚秋叶》,获第二届河北文学奖。)
我的老家在井陉县的一个山村,南巷是我小时候居住的地方,一条弯曲又狭窄的小巷,因为处在村子的南头,故称南巷。
巷子的两旁是三、四十幢破旧的石头房子,居住着数十户人家,在巷子的拐角处,有一片不大的开阔地,摆放着一大一小两个石碾子,供人们磨米磨面使用,这片开阔地应该说是南巷的“广场”了。
当时的村子叫做生产大队,生产大队下边又分出若干个小队,南巷的人属于第四小队。每天早晨,队长便用石头敲击着石碾子上的铁钟,发出当当的声响,不大一会儿,各家的劳力便聚集到这块“广场”上,队长开始给大伙分配活计,领了任务的人们便各自做工去了。
白天的南巷是清净的,偶尔会有老人和妇女坐在一起晒晒太阳唠唠闲嗑儿,而一到晚上人们收工回来,“广场”上可就热闹了,男女老少每人端着一个大海碗,碗里是满满一碗“闲饭”,另一手拿着一大块玉米面饼子,津津有味的吃着,唠着。
所谓的“闲饭”,就是用小米、山药、北瓜等五谷杂粮熬成的粥,因为多在农闲时吃,故而得名,炒菜在当时是一种很奢侈的享受了,如果谁端着一小碟素炒白菜或清炒土豆出来,便多少有点炫耀的味道了,嘴馋的人会凑上去夹一筷子——不错不错,挺香。
换饭也是常有的事,你端出来的饭正合我的胃口,那么咱们俩换着吃,你吃我的我吃你的,吃完了,各自端走各自的碗。
此时的“广场”是小孩子们的乐园,孩子们在大人堆里钻来钻去捉迷藏,孩子们的笑声,大人们的吵闹声响成一片,南巷成为了一个欢乐的海洋。
那时的生活苦吗?现在想来确实很苦,可是那时的人们竟也没有觉得多苦,这是怎么回事呢?
那时人与人的情感单纯而亲切,如果谁家出了什么事情,全巷子的人都会出手相助,完了连一声感谢的话都不需要说,在大家看来,互帮互助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广场”的边上,有一条向东岔开的小路,小路的尽头,有一眼老井,井很深,大约有三十多米的样子,常年冒着汩汩的泉水,这便是南巷人的生命之水。每天收工或是放学回来,南巷人会挑着水桶前来打水,打水靠的是一个辘轳,把水桶拴到辘轳的铁环上,顺下去,摇上来,然后一桶清澈的泉水就上来了,口渴的人会俯身饮上一气,清凉甘甜、沁人心脾,人们洗衣做饭洗澡全靠这一汪泉水。
我能够挑水大约是初中一年级的时候,每天放学回家,先看看水缸里是否有水,如果没有,先把水缸打满了再去做别的。
后来,水位下降了,井水逐渐变得浑浊,打上来的水要澄一段时间才能饮用。再往后,我已外出工作,再次回家时,发现这眼井已经干涸,至此,这眼井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现在的人们已经用上了自来水,但无论如何,这眼井如同母亲的乳汁,滋养了一代又一代南巷人。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因为村子搞了规划,南巷的人盖了新房,各自搬走了,这眼老井和南巷都已不复存在(好在我保存了一张老井的照片),但我对南巷这块地方,对那眼老井,对那两个石碾子,对南巷的人都心存眷恋。当年生产队里的壮劳力如今也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了,我回老家,有时会去看望这些老人,他们就是我的亲人,每次见面都感觉无比亲热无比温暖,他们会拉着我的手问这问那,久久不愿分开,有时颤颤巍巍拿出一兜子山药或是南瓜北瓜之类的:带上带上,咱自己种的,甜着呢!这时,我是绝对不敢推辞的,因为如果我推辞,老人们会不高兴的——这孩子,是不是忘本了?
最近几年,南巷的老人们相继去世了不少,每次噩耗传来,我的心情会非常难过,我是在这些老人们的呵护下长大的,而我最终离开了南巷,对老人们始终无以回报。
南巷的故事不会因为时光的流逝而蒙尘。
我爱你,我心中的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