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毛

文/刘海平

（ 作者：刘海平，电视编导、播音员、作家、诗人，著有诗集《一枚秋叶》，获第二届河北文学奖）

大毛死了，今天早晨得到的消息，据说是昨天跳了楼，在医院没有抢救过来，今天死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写一篇关于大毛的文字，因为压根和他没有什么交集，在所有人的眼里，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一个蹬着三轮车给各家商户送货接货的搬运工，有什么好写的呢？

 而他的死讯传来的时候，我的内心掀起阵阵波澜，涌起了巨大的同情和怜悯，在我们的周围，还有多少“大毛”呢？

大毛是个单身汉，个子很高，整天穿得邋里邋遢，接近他的时候，会有一阵难闻的恶臭，很多商户嫌弃他，有的人见到他时会远远地躲开。

在我的印象里，大毛是个乐天派，他时常会站在市场里放声高歌，一副笑咪咪的神情，尽管唱得没有一句在调上，但是他自我陶醉，乐在其中，现在想来，对他来说，也许那是一种解压的方式。

大毛甚至喜欢写诗，有一次，他拿着写在一张废纸上的几行歪歪扭扭的文字兴冲冲地让我看，说请我指导指导，我看了一眼，那基本上不能成其为诗，前言不搭后语，不知道写得什么，我简单回复了一句，写得不错，继续努力啊！也算是对他的一种安慰和鼓励吧！望着他乐颠颠远去的背影，我突然想到了孔乙己。

大毛给人跑腿送货发货，会时常出错，要么把商户的发货单弄丢了，要么把张家的货单给了李家，商户们都说他缺魂儿，他也因此经常遭到商户的呵斥和责骂，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因为每天的收入有限，大毛舍不得买吃的，有些商户会把吃剩的饭菜送给他，他会很高兴地接过来，躲到市场的一角，津津有味地享受起美味大餐。

大毛平日里在街上遇上熟人很少跟人打招呼，也许，即使他主动跟人打招呼，也不会有人乐意回应，他就这样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兀自悲喜着。有一次在大街上遇到他，他竟然老远就和我打起了招呼，并急匆匆地朝我跑来，用蹩脚的普通话和我说，他的三轮车被交警扣了，没法干活挣钱了，问我能不能和交警说说，把他的三轮车给要回来？我有点不知所措，因为我也不认识那个交警，怎么帮他的忙呢？感觉爱莫能助，于是推辞了。现在想来，我那时是不是太过于冷漠？

昨天，突然听妻子说，迫于生活的压力，大毛跳楼了。我顿生怜悯——他住院的抢救费从哪里来？他有没有医保？市场商户们是不是应该给他募捐一下？这些想法闪念而过，今天听说他死了，据听说，他还有一个九十岁的老母亲，长期跟他生活。

大毛的老家是哪里的？我无从知道，他的后事该怎么处理？我也无从知道，他死后，他的老母亲该怎么办？我更无从知道。也许他的死只是一枚小石子在平静的湖面上溅起的几丝小小的波纹，湖面很快会归于平静。可是，他的死让我有了太多的感慨：感慨人生的艰难，感慨那些和大毛一样日日奔波于风雨中劳作的人们，来到这个世界，谁能料到明天和不测哪个会先到？我莫名感到一阵心痛：人生不易，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