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幻书郎.著

        一九八五年的深秋。   

       夜幂下的西村胧罩着一片淡薄的白雾，周围的山丘隐去了身形。远处村舍那少数窗口亮着的灯在田野深处形成了一道美丽的夜景。一轮金黄色的圆月悬挂在天空，月光下熟透的稻影低着头入列在路边，路边的青草尖上露满了一滴滴冒着白气的露珠，朦胧的树阴折射出吊死鬼般的长影，霜降后的夜风有点感觉割脸。

        估计快到午夜了，突然身旁传出一声不是很大的男音。我看了看右手上的时表，时针差一格就到12，此刻已是晚上十一点五十五分。

      我们三五成群地从邻村刚看完电视连续剧霍元甲后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一边津津有味地静思着电视里那一闪一闪的镜头，一边又偶尔回应了一声他们对电视的争论。看着他们有说有笑，我也乐于其中，便抬头望了望田港的深处。

         一丝白雾停留在不远的前方，满港凹凸着秋收后被捆绑得象人似的稻草，在夜色的掩饰下尤如一片阴兵，我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身神，顷间又恢复了原状。

        快到家那交叉路口时，张胖胖伸着脖子贴在我耳边低声说:“明天陪我做客，去吊个叶子行吗”？①我好奇地问:“你以前见过还是…”？＂没见过＂，他没有丝毫掩饰。我懂他，他这是想借我的眼力做参考。＂行＂，怕他多想我也顺口答应，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伴。

         再说我也没正式吊过＂叶子＂，也就是从未有人帮着提亲的那种，感觉特别好奇，特别神密，特别敏感，特别地想入戏其中。

         我躺在床上，细思着张胖胖刚说的话，一时竟无睡意，又起床泡了杯茶，顺手从写字台上那包庐山牌香烟里抽出一支烟送进了嘴里，点燃后猛吸一口，然后张着嘴把一个一个的烟圈往外吐，继而来回徘徊。

         想着爸爸在世时哪呵护的眼神和慈和的笑脸，我心里很是难过！便伸手提过茶杯，连续品了几口，又回忆着同桌一年的那个她，两人四脚放在烽笼里数百个小时的那个人，好象久已失去了音讯。

         她叫淑子。记得有一次为了见她，我晚饭都没吃，最后不欢而散。并随口赋了一词以备忘吵架记录:

      “度日月流水，深更难入眠；幻觉天堂人间，幼老男女相处情！空余花心一颗，芳心难经寒；盼望合步高登，座标东西。

         滴心偕无攀，春光尚存。待花艳欣喜，难了难理，何时闻亲香？巧遇秀丽，速去逢凡鬓。忽勤忽狂言心血，谁理其意？无谓夜寒餐饥等一聚，谁知其心”。

         我也不知道咋就写出了这些，也不知该用什么做标题，这已是一年以前的事了。

     “君入虚幻，心之故也；伤感难绝，悟之故也；难舍其境，欲之故也；柔恨其中，恋之深也！呜呼！江河涛，山岳隐，江河山岳岂相应？弦律已发难闻音，速寻霞丽岂存影”。此刻，我点燃了最后一支庐山，开始滴咕滴咕地指责自己。

       忽听到了鸡鸣，便打开窗户，看见屋前白杨树下草丛上的一片白霜，东方天际边也开始冒出了鱼肚，拂晓将近。

         第二天上午九时许，张胖胖沿着六十角上向我家走了过来。②红润的脸上泄尽了他心底的羞意。雪白的的确凉衣领外露，③上身穿着一件的确卡外衣④，下穿一条蓝色棉布裤，脚穿一双深绿色的解放鞋，显得格外帅气。我也尽量着装体面地陪着他，大概二十五分钟就到了女方家，并彼此做了介绍。

         那地方叫谢家坪，离我们村约三公里之遥，女方谢兰英，十八周岁，小张胖胖两岁。只见她提着一捆青黄豆从门外走了进来，对着张胖胖笑了笑，并忙招呼说，＂你来了＂，说话时脸红得象个猴子屁股，总之还算是含蓄的那种。

        也不见张胖胖如何回答她些什么，只看见她放下黄豆杆就进了房间，张胖胖随之也跟了上去，随后把我也叫了进去，很显然他们早就见过。

        她坐在床前的一张竹椅上低着头织着红毛线衣，身靠着一张条桌。

         条桌左角盘放一盆金色花蒂的秋菊，桌中央的闺女镜折射的光钉在了对面帖满各种报纸的墙上。桌右角似乎放的是一瓶小小的雪花膏，一进房我就顿觉闺女房气息十足。

         张胖胖就坐在她对面那刻着画的旧木椅上，我也在张胖胖身旁的小竹椅上坐了下来。

          在房间里也不见他们如何交流，她织着红毛线衣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什么。张胖胖见问一句就答一句，惜语如金，好象多说一句都要亏本似的令人苦笑不得。

       不一会儿女方家长就招呼我们吃点心，⑤一人一碗面条，面条下面藏着两个鸡蛋。吃完后我们一起剥青黄豆。

          这时我才认真地扫视了她一眼，五官端正，发尾留下了波浪的迹痕，证明不久前烫过。白格格子上衣灰布裤配得非常得体，但难显出多少美感。粉红色的高跟布鞋把她的身高定位在一米六左右，耳根后那粒黑色的肉颗似乎时不时在退化她的颜值。

       不久就吃中饭了，饭后我们客套了一会就辞行告别。

          在回家的路上张胖胖问我觉得此女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怎样说才好，但我还是很诚心的选了好的优的一面说，看在两个鸡蛋一碗面的份上也应该这样说吧。

       晚上地质队球场放电影，影片是《小街》和《泪痕》，我没去看，早早地洗脸洗脚睡了。

         半夜醒来时发现了脸上流着未干的泪。此刻想起新余粮食局丁意足去年在585次列车上塞进我手心里那张纸条上的话，又一次使我在秋夜中矜吟！

         踩上脚底油门，关上我的车门！多么想回回首，多么想挥挥手！就这样地离去，啊…绵绵不断的雨，啊…昏暗不明的灯，尤如此刻心中…”。

      二0二四年一月三十日于（温州平阳））

注①吊叶子，乡俗语:找女孩的意思。

②六十角上，田名。

③的确凉，（70～80）年代的布名。

④的确卡，（70～80）年代的布名。

⑤吃点心，江西宜春，吉安，萍乡等地的乡俗语，代表着一点心意。